夏黎萱有哪裏變得不太一樣了。

程景明將手搭在方向盤上, 冷然鎮定地註視著前方，看似心無旁騖地在開車，實則卻在心裏暗自想著。

雖然那點變化極為細微, 甚至具體也說不清楚是哪裏變了, 但不知為何, 程景明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十分在意，甚至如鯁在喉, 想弄清楚她最近發生了什麽。

他想問出來，但在看見夏黎萱那雙看似清澈卻在對視間，不自覺躲閃了一瞬的眼睛時，他又默默地收了回去。

明明在去拍戲前, 他們之間的氣氛還不是這樣的。無論夏黎萱是否註意到他說不出口的心意，但她都是非常坦然地面對他，保持著令人舒適的距離，絕不會讓氣氛變得尷尬。

甚至在拍戲期間, 他們聯系時也沒有發覺有什麽異常。

可是現在……程景明微微蹙眉，心中突然升出一種說不出的焦躁感。

明明僅僅只是過去了兩個月而已，或許他那天應該直接坦誠地說出想說的話, 而不是總是想著等到她拍完戲再談。

在與夏黎萱的相處中，程景明總是習慣了等待，他們之中主動的從來都不是程景明，因此也習慣了默默守候在夏黎萱的身邊，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。

他並沒有覺得他們這樣的相處有什麽不對, 甚至覺得只要每天能看見她粲然的笑靨，心裏就滿足了。

如果不是那次去無限鬼城，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夏黎萱的身邊，並不缺守護者的位置。雖然早就知道那些人的存在, 卻沒有真正感受過他們之間的相處。或許沒有自己在，她身邊依舊有人照顧，只要這麽一想，程景明心弦就不由顫動起來。

自那之後，他看似毫無動搖，實則心裏已經染上了些許焦躁，卻不知應該如何是好。

直到母親發現他的不對勁，經過談心後，他才後知後覺地醒悟，有些事情如果不主動，是不會理所當然發生的。

但那時他卻想著，不如就趁著夏黎萱去拍戲這段時間，正巧做好告白的所有準備。

於是他在送少女去機場前，嚴肅地與她約定，在回來時他有事情要告訴她。

那時的程景明，心裏篤定又認真，一定會給她一個完美的戀愛體驗。

他一遍遍地修改著計劃，在母親的幫助下不斷積累經驗，卻對自己的想法閉口不言，與少女聯系時也保密地滴水不漏。

於是夏黎萱也自然什麽都不知道。

他以為這是個驚喜，卻沒想到，到了現在，再發展下去很可能就會變成驚嚇。

是有人搶先了嗎？還是她終於意識到了什麽？

程景明看似冷漠不近人情，實則細心又敏感，因此他在與少女對視的那一瞬間，便瞬間意識到了，這時候並不是告白的好時候。

又或許……他在隱瞞著的時候，很有可能就已經錯過了出手的最佳時機。

驟然升起這個想法時，他下意識抿起了薄唇，周身的氣壓也不自覺降低。

男人扭頭看了眼正低頭看著手機，似乎在思索什麽的少女，眸色微暗。夏黎萱很快便敏覺地發現了他的目光，下意識露出了笑容，歪頭問道，“是快到地方了嗎？”

她的語氣輕快，似乎若無其事的模樣，只有眉頭那一絲愁緒，能隱約感覺到她的心思。

程景明沈默了一瞬，冷淡地搖了搖頭，而後無聲深深呼出一口氣，方向盤一轉竟是調轉了方向。

雖然對著手機在發呆，但夏黎萱還是有在關註他的，她看了眼窗外，“是走錯路了嗎？”

難得見到一向沈著似乎無所不能的小程總，也有出錯的一面，即使心裏還是有些覆雜，夏黎萱還是不覺露出了些許笑容。

但聯想到到了目的地後，他很有可能對自己要說什麽，那絲放松的笑容又很快被收了回去。

然而不料男人下意識嗯了一聲，卻又搖搖頭，“送你回家。”

夏黎萱：？

“不是說有個地方要先帶我去，怎麽好好的又要回家了？”她手指微微蜷縮，面上卻挑眉道，“發生什麽事了嗎？”

程景明微微垂眸，似是無意看了眼她的手，語氣依舊鎮靜，“你現在更需要的是好好休息。”

夏黎萱：“……”

“是……”仿佛終於意識到什麽，她語氣顯出一絲艱澀，“覺得我剛下飛機太累了嗎？”

程景明也沒有解釋什麽，沈默不言著似是默認了她的說法。

“……如果是擔心我太累，其實沒關系的，我在飛機上睡了一覺，今天也沒做什麽……”夏黎萱說著說著，不知怎麽自己也沈默了下去。

車內驟然安靜起來。

半晌，還是夏黎萱率先呼出了一口氣，她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容，“好吧，其實我最近確實有點心事，需要好好休息，這也被你發現了？”

說來也很奇怪，按理說應該很尷尬的，但在程景明那看似冷硬實則包容鎮定的氣場下，夏黎萱並沒有覺得任何不自在。

這個人，似乎從最開始相遇，到現在就一直沒有變過。

仿佛永遠會待在自己的身邊，仿佛無論發生什麽都會包容她。

這種溫柔的包容，與蘇瑯面對自己時的溫柔又不太一樣，因此夏黎萱也從來不會弄混兩個人。

直到意識到蘇瑯對自己的感情，並不像她曾經以為的那麽簡單後，再面對程景明時，對上那雙她曾經格外坦然，此時卻莫名感覺沈溺的黑眸。

莫名地讓她覺得，其中飽含的感情，竟似曾相識。

那一絲專註的柔意，明明與蘇瑯的並不一樣，卻又莫名相似。

夏黎萱下意識調轉了視線，竟不敢再直視男人的眼睛。

因為她意識到，不是再見時他似乎變得哪裏不一樣了，而是她後知後覺地終於發現他唯獨對自己的“不一樣”。

她自然知道程景明是喜歡自己的，或許說，從最初在得到系統傳輸的劇情時，她的目標就是不擇手段地攻略下這些“天之驕子”們。

為了活下去，她什麽都能做。

她本來就是這樣不擇手段的人，即使到了知道劇情後，因為需要保持劇情值和世界融合，她也依舊需要他們維持現在的情感。但不一樣的是，當初的她只是為了活下去，卻並不懂感情，只是在肆意玩弄感情罷了。

——因為缺愛，才更加貪得無厭地想要擁有“愛”，甚至是更多的愛。

而現在，她卻在他們的包容與守護中，一點點感知到了真正的感情是什麽樣的，也漸漸學會了應該如何表達感情。

是因為他們，她才真正懂得了感情，並且擁有了真正的愛。

直到到了這一步，她也才終於意識到，喜歡和“愛”是不一樣的。

她以為的喜歡，以及她曾經意識到的喜歡，相比還是太淺薄了。

夏黎萱輕輕嘆了口氣，心中突然慶幸起程景明的體貼。於是也不再糾結他是否發現了自己的心不在焉，是不是意識到了什麽。

因為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，她可能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，而更糟糕的是，在劇情值無法得到解決前，她還不能讓他們真正放棄。

果然就算意識到了愛，她也依舊是這樣惡毒自私的人啊。

夏黎萱這麽在心裏感慨著，又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。

就像是之前想的那樣，就算再經歷一次，自己也不可能會改變當初因為本能想要活下去而做出攻略的決定。

而程景明卻表現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模樣，就像完全沒有發現她神色變化似的，薄唇輕抿，偏頭露出唇頰的小酒窩，“因為一直在看你。”

他沒來由的一句，讓本來還沈浸在思緒中的夏黎萱不由一怔，在註視著他的酒窩一會兒後，突然明白過來他指的什麽。

——“本以為瞞得很好，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我有心事啊。”

——“因為我一直在看著你，所以自然會發現。”

——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？

程景明就是這樣一個披著冷漠的皮，實則嘴拙卻又認真溫柔的人，他不會說什麽花言巧語，也不會哄人的甜言蜜語，但是每一句話都是出自真心，充滿了令人心動的“笨拙”。

就像他想向少女表達沒關系，他並沒有在意她對這次“約會”的不用心時，只會刻意露出她喜歡的小酒窩。

就像是在無聲表達，沒關系，只要你沒事就好。

而就是他這樣的態度，才讓夏黎萱真的感覺到放松下來，之前的那些糟糕想法，此時也不知不覺地散去。

——只要你開心，什麽都沒關系。

——啊，我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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